自娱自乐

[K][伏八/猿美]地平线尽头的启明星

※11月1日

※收到寿星召唤,我连跨数个墙头狂奔而来,结果拖到了今天(。

※伪西幻梗随便搞搞,所有俗不拉基的名词都是脑门一拍想的切莫深究。

※末尾有蛇精病发作内容,可以无视。太长了写完就直接发了,不想检查,等以后再修正好了ry顺便,以后再也不这么多废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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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见猿比古的背影此时此刻显得有些单薄,风雪之中,夜幕星光之下,深蓝色的骑士服看起来总是无法抵挡寒冷。

他面无表情却又十万谨慎地探着路,就好像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个人。

不过,八田美咲一步一步跟着他,对此毫无意见,倒不如说很是习以为常。

前情有很多,比如原本他们只是同时带队追击重生的人偶师无色王而到了第四废都,比如三方高密度的能量动荡触发了废都地底残存的大型上古封印,又比如距离南方赤焰王周防尊的陨落已经过去一百一十九个星象日(一星象日约等于三天)。

封印将所有人随机拆分再随意地传送到了各处,八田晕乎乎地被伏见不耐烦地叫清醒,触目所及便是一片银白色的荒芜,陡降的气温让身负火焰之力的他也感到了几分僵硬。

“这是哪里?”八田用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的惊讶表情发出疑问。

伏见脸上本来还带着不太确认的表情,瞟了一眼他,随即用生硬的声音回答道,“永夜荒原。”

八田一脸恍然大悟。

“跟紧我。”赶在一脸写满就要开口问所以这里是哪里的八田之前,伏见如是吩咐道。

你是小瞧我赤焰的魔法战士吗?八田跳起来张开口发出第一个音节——

“如果你想死得快一点,可以不踩着我的脚印走。”伏见再次果断地剥夺了八田的话语权。

“切。”八田迎上伏见我不会救自找死的蠢货的脸,擦了擦被冻出来的清鼻涕。

当然,距离以上所有对白的发生已过去三分之二欧若拉冕(一冕等同于一小时)。

现在两个人满腹心思只剩下:遇上他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探路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么一个谁都不熟悉的地方。

伏见皱着眉,时走时停,渐入风暴中心,越发证明了自己之前的答案。

永夜荒原没有任何一个神裔大陆的人曾真正抵达过,除却那些乱七八糟大同小异的传说,只不过是在伏见偶然读到过的一本晦涩的神裔上古史某页提及到。关于这本史书,目前也还未完全解读,亦无法完全证明其真实可考性,毕竟它只是作为某个上古宗教教史残本而流传下来。

极北之地,时空混乱之地,逝去生灵之力聚集之地,风雪交加,前无去路后无归途。青玫瑰第四骑士团曾数次想要找到荒原的入口,都铩羽而归,最终判定其应该为虚构之地。史书里用极其简短而严厉的言辞说明道,如果使用魔法会被急速地消耗掉,效果和威力只有其他地方的一半不到,更不能使用任何传送法术,因为很有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迷失于时空缝隙中。

初到此地,正是因为如此恶劣的气候之下,抬头却是碧空星河一片璀璨,照亮了整片区域,这才让伏见断定了他们的所在之处。并不符合自然规律的环境,必然只有时空紊乱才能做到,而这一切竟然是真的存在。

几番试探之后,伏见的魔力罩在同时保证稳定和持久的前提下,只能覆盖到刚好将目前两人圈进来的大小。积雪与积冰交错,随处都隐藏着不同时空的接缝,必须一步一步探清虚实,不能有半点马虎,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因为这次任务之前两个人刚有过小分歧,除了必要的交谈,目前八田于他还有些不太愿主动开口的态度,默默地跟在后面,手掌中操控着火焰不熄,让他们不至于冻成冰棍。

——即使冷战着,也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的默契。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是活着的,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响,破嗓子般撕裂的风声,远处搞得如天崩地裂般的雪崩冰裂之响,越发衬出两人之间的沉默。

曾几何时,他们还是一见面起码能拆掉五座神庙的情人过去式兼敌人进行时。相依为命而生的懵懂感情,信念背道而驰造成的决裂,说起来很严重,在第三者看来又并不到那样严重。

再一次的转折点,则是八田至今也不太愿主动回忆的陨落日。

那一天大半个神裔大陆都被漫天的火光所映照,血一般的天色让每一个见证人都无法不露出哀伤的神情,为一个信仰的坠落而悲痛。八田觉得那时自己一定流干了所有的眼泪,所以后来不管如何的艰辛、苦闷与迷茫,甚至无助到开始示弱,身体也再没挤出半点液体。然后渐渐地,他站了起来,成为赤焰一族新的领路人,虽未加冕却如过去的每一位王者一般,慢慢散发出独有的耀眼而温暖的光芒。

并肩而行,勇往直前。

仿佛都回到了起点,——那个刚刚成为王族守护者的伊始,包括八田和伏见的大部分相处时间。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半点变化。

那个显得有些幼稚的心结,依旧还残存着微弱的生命力。纵然他们开始见面不再只是讥讽与激斗,也能圆满地合作完成一些任务,但还是没有谁能首先做出彻底和解的明确退让。

如年轻人的骄傲,那样纯粹、浓烈却又鲜活的固执与别扭。

 

八田向四周望去,棉絮般的雪花塞满了整个视线,无从分辨他们将去往何方,连走过的痕迹也很快消失。触目所及,唯一真实的,只剩下几步之遥的背影。

实在是太冷了,又不能找人说说话分散这份注意力。八田这么想着,就真的发出了吸气的声音。

伏见正停下来确认前方情况,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就正好看到八田缩脖子的模样。

“你不冷吗?”就好像终于抓到了珍贵的机会,无论如何也憋不下去了,八田索性坦荡地问。

“不冷。”伏见很快说道,又带上那种你不行不要拉我下水的表情,然后右手很不给面子地微微发抖起来。

“……”

“冷就直说,又不丢人。”八田没忍住哈哈地笑起来,说着将火焰变得更盛了些,“这样好些没?”

伏见愣了一下,没有回答,然后若无其事地将头转回了前方,继续探视。

八田也反应过来这突然亲昵得有些奇怪的来回,他揉了揉早被狂风吹得毫无造型的头发,又问:“我们还要走多久?难道真要困死在这里了?”

原本他只是想打破一下僵局,但实在低估了他们相互挑衅的实力。这种方式几乎成了两人应对对方的本能之一,很快导致局面走向了不可预知的一面。

“不知道。”

“切,你不是号称什么都知道吗?”

“对于你这种水平,我这么号称没有任何问题。”

“那你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啊,青玫瑰骑士大人?”

“……,我没义务问答笨蛋。有本事你上。”

“我上就我上!”八田毫不犹豫充分展示了自己的行动力,——他跨到伏见身前,朝着看似平整的雪地踏了出去。

还没给伏见后悔自己不该顺从本能刺激八田的机会,他们就陷入了白色的洪流之中。

 

“这是——什么啊?!虽然我地质自然学没合过格,但刚才明明是平地怎么突然就成悬崖了!伏见原来你恨我吗……”

两个人在陷入突如其来的雪崩前一瞬间,靠着优秀的本能反应展开了各自的防护罩,然而这只能确保他们本身不受到伤害,冷酷无情的雪泥将他们撞得东倒西歪,并急速推向不知多深的崖底。青赤两股魔力难免相触,又相互强烈排斥,将好不容易拉近的两人重新推开一段距离。

伏见没有听清八田的喊叫,他努力维持着身型,并试图让两个人不会就此被冲开太远。在渐渐习惯之后,伏见迅速判断清楚也许他们的魔力并不够支撑一直展开防护罩到崖底,而八田会的魔法简直屈指可数,那么只能……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仍说着话的八田喊道:“闭嘴!”

“哈——?!”

虽然八田总会说些让他觉得蠢到极点的话,但当伏见心烦意乱地抽空侧过头时,看见八田正调整着身形做和自己一样的事情,一时竟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好。

“你刚才说什么——大声点!”

啧,伏见拉了拉扣紧的领口,决定还是直接进行下一步行动,省得再给笨蛋解释半天浪费了最佳时机。他微微弓了弓身体,去掉眼镜镇定心神后突然自脚下开始解除防护罩,他猛力后踢在宛如瀑布的雪泥之上,接着反冲之力撞向八田。但此地造成的过大魔力消耗让加速咒语与唤醒体内的赤焰族能力没有即刻同时完成,只是一个细小的空隙,在触手可及之时,他失败了。

“竟然……”雪狠狠砸在身上,剧痛很快让大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恍惚之间伏见似乎看见八田惊慌的脸。

没有青,没有赤,到处都是刺眼的白,一点一点被吞噬。都在眨眼间进行。

也许还是有神明眷顾着他,伏见手腕突然被猛力地握紧,然后有滚烫的怀抱扑上来。

“果然是……笨蛋……”

在失去意识前,伏见想:谢天谢地,终于不那么冷了。

 

“你就不能做什么之前跟我说一声?”

“说了你也不一定懂。”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直觉和经验。”

“猿比古——你不要得寸进尺!”八田一把抓起伏见的领子怒吼道。

“啧,能不能轻点。”

八田气冲冲地松开了手,转身走了几步,猛地朝着一颗大树踹了一脚,心想这人怎么总是这样不可理喻。

伏见坐在地上,看着八田发泄,最后还是埋头继续处理起腿上最严重的伤口来。

在坠落过程中就已失去知觉,等到伏见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处于这片热带树林中。所幸这里除了花草树木并无其他生物或是种族存在的迹象,稍微降低了生存难度。更为乐观的就是,这里的时空相比之前的荒原显得稳定不少,断裂区变得容易探查,而魔力消耗也不再是太过惊人的速度。

但并不能就此无视掉林间散发出来的幽幽的异常感。

接下去该怎么办?伏见很快陷入了思索之中。

“喂——”八田突然转过身,打断了伏见的思路,他深深吸了口气,“好吧,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撞到我这边来?玩命很帅?”

“我干嘛要自己找死。”

“我看就挺像是你在找死的。”八田叉腰俯视着伏见,视线直直地看进后者的眼里,这让伏见很快不适应地错开目光,半晌才接话道:

“……美咲,你会浮空术吗?”

“不会。”八田瞬间就回答道,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神情复杂地看向伏见,“所以你……”是怕我会被摔死?

“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万一遇到什么,你活着还能帮我挡挡。”

“是啊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多一个人在身边,紧急时刻还能用来保命。”八田突然感到了累,他就不能坦率的时间稍微长一点?

“那不就行了。”伏见摸出卡在口袋里的眼镜,透过满布裂痕的镜片,他才注意到八田的全身都在如同痉挛般轻微地抖动着,意识到有什么不妙的情况,他开口问:

“我们怎么到这儿的?你魔力耗尽了。”

八田用我真不想回答你的神情看向伏见,嘴角抽了抽,还是开了口:“我情急之下为了救……啊,总之就是召唤了火鸟,刚飞了一会就又突然撞进了一个什么类似看不见的结界之类的壁上,然后我也失去知觉了,醒过来就这样了。”

这算因祸得福还是祸不单行?伏见有些伤脑筋地揉了揉太阳穴。

“所以我们现在就是一个腿不能行的伤员和一个不能用魔法的废柴?”

“你才废柴!”

鉴于暂时毫无进攻反击的能力,两个人难得很愉快地一致认定不如先原地休息。

八田将捡来的木材往两人中间一丢,冲伏见抬了抬下巴,终于也体验了一把颐指气使的滋味。

啧,伏见不怎么爽快地停下了手上的事情,弹了一下手指,点燃了火堆。

让你平时把我当打火石用。八田有些得意地笑着,然后才注意到伏见正用树枝在地面泥土上画着复杂的法阵图。

“这又是什么?”

“黑巫术。”作为光明的使者,王族的卫士,伏见骑士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诚实的答案。

“喂,黑巫术这种邪恶的玩意儿不是被明令禁止了吗?”

“是啊,所以巫术书都在中央王立图书馆的地底存放着,放着也是被虫啃了,”伏见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对自己的作品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细微表情,“不如用到实处。”

“……”八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他勉强镇定了一下,跳过了这一步继续问:“那这,有什么用?”

“转换生命力修补缺损,让我们能尽快恢复点战斗力。反正周围这么多树和草,少掉一点,没有纠察队会过来罚款。”伏见还是坐在地上拖着伤腿,仰视八田,却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

“请注意一下睡姿,不要滚出去了,没断奶的矮子。”

“猴子!你是想现在就来干一架对吧!”

“我不过是说出了事实,你也正用事实证实我的话。”

八田捏紧了拳头,努力忍耐继续和他纠缠的冲动。

“我能指望你背我吗?还是扶我?或者按照你一贯粗暴的风格,扛我?”伏见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打量了几遍八田的身高,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一瞬间八田感到了伏见与世界的双重恶意,揍晕那张嘴的意识彻底占据了上风,正想挥出拳头——

“……哈!什么!”

法阵被伏见突然点亮,绿色的光芒碎片随结印完成从地底爆发而出,看似散漫漂浮于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却渐渐有意识地盘旋着将两人轻轻包裹。八田睁大双眼,手心拢起一小块如同晶体的光芒,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它慢慢沁入自己的体内,血液之中随即像是被注入了微弱的活力,却溢满让人忍不住想要伸个懒腰的舒适感。

黑巫术,似乎并不如传说中全然为阴冷粘湿的黑暗之力。如果圣疗术让人觉得是神因怜悯而赐予力量,此时此刻八田却觉得也许神就在自己身边。

直到他发现四周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死亡,并如瘟疫般向四周扩散开去,才惊觉地大呼了起来。

“喂,不……不太好吧……猿比古。还是停下来?”

“我没告诉你吗?这个巫术一旦启动,自行运转,就不受我控制了。”

你是没告诉我啊!八田心底咆哮着。

“而且你没发现,这里除了我们本身和出自我们直接的干涉外,时间的变动是分区以随机周期和随机速度循环的吗?”

“请说人话。”

“睡醒了,也许这里周围又恢复原样了。”

接着,伏见同过去的很多次,无声地蔑视了满脸“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些”的表情的八田。

“猿、猿比古……!”八田怯怯懦懦地推了推伏见的背,却不想伏见不堪其烦地转过身时,光自下映照绿油油一片,配合阴影印在伏见偏白的脸上,八田只差没有当场跳起来。

“啧,你就不能安静点休息,还是说需要我讲个幽灵故事给你当睡前安眠曲?”

“可、可恶!谁要你讲!……我只是,只是……啊,对了,你不觉得头顶的月亮特别亮特别大,还挺好看的吗?”

“你们赤焰族的审美观还有救吗?三个红得都要流血的月亮好看?”伏见扶着脑门庆幸自己还好没在赤焰混了。

“切,赤焰招惹你了,你就是有意见对吧?!”

“我对你现在骚扰我睡觉很有意见。“伏见毅然回转过头,拉了拉搭在身上才烘暖的外套,不再理会。

八田瞪着眼盯住空中红月亮,片刻后觉得有些越发怵人,也顾不上自己之前蹩脚的借口了。他眼角扫到那个落到自己手边的袖子,鬼使神差地就伸手轻轻捏了一角,强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闭上了眼。

然后谁也没想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会面对如此令人措手不及的新问题。

“喂,猴子,为什么我头发变长了一大截?”八田拎起自己肩上的橙色发尾问道。

伏见托着下巴,用有些让八田毛骨悚然的目光审视了他好一番,才问道:“你试试你现在的魔力。”

“啊?哦。”有些不明现状的八田摸了摸后脑勺,以往常操控最基础的焰光术的习惯在右手聚起魔力。“哈——!”一个激动八田将手中巨大的火焰球丢了出去——虽然额发还是被烧糊了那么几根,结果让他更加目瞪口呆。

他指着烧焦了的约莫五卡尔纳方(一卡尔纳方约等于十五到十七平方米)的惨剧现场,难以置信地冲伏见吼道:“这真的是最基础的焰光术,还是我放的?!”

“哦看来和我想的差不多,原因是……嗯,得再想想,我之前的判断应该是没错的,这里的时间紊乱应该影响不到我们才对,虽然现在这样看起来并不坏。”伏见喃喃道,又抬眼瞥了一眼仍在目瞪口呆的八田,忍不住又开口:“不过,美咲,为什么你变成二十五六岁了,身高和智商还是遗址一样地原封不动?”

“哈?!——二十五六岁?我变成了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那为什么你没变?”八田一边窃喜着,却在看见自己和伏见的身高差后,又一次直观地感觉到了来自对方和世界的恶意。

“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感觉不太对劲。”伏见没等八田继续纠结完,催促道。

“哦。”八田并非没有察觉到这样静默无声的异常感,魔法战士与生俱来的如同野兽般的直觉甚至让他比伏见更强烈地得到感知,他一把拉住伏见,“我直觉走南边比较稳妥。”

“你带路,我观察一下。”

“那你可别跟丢了!”

跟随着八田,伏见高速地疾驰,大脑也同样不停排列组合起各种线索。

黑巫术的法阵依然存在,这说明这里的时间法则依旧是不能干扰外来一切事物。

在永夜荒原受的伤恢复极度缓慢,正是因为使用一般的回复魔法几乎没有成效,他才决定采用黑巫术。他们的睡眠正常时间应该在五奥尔加(一奥尔加约等于一小时),按常规来算通过黑巫术不可能完全治愈好,而现在的剧烈运动他根本感受不到任何不适,那么也就是说虽然外表没变,他还是受到了这里的时间法则影响。

他们休息的地方经过数次确认,无论如何不会处于时空断裂区。那么,他和八田不可能存在时间差……变成了二十五岁,魔力也随之增幅……

转换生命力修补缺损……

真相似乎一纸之隔,却始终差一点就能戳破,因而无法化被动为主动地采取措施。这让伏见相当烦恼,这让他不觉间停下了步伐。伏见环顾四周,将眉梢皱成一堆,为无限逼近真相却仍一步之差而发出了不满的咋舌声。

“喂,你怎么了?”八田也停了下来,转头过来看着他。

伏见并没有注意到八田的关心,他捏住鼻梁闭上眼,试图冲破最后的迷雾。

“猴子!现在原地不动很危险好吗?!”八田推了伏见一把,可真正让伏见惊醒过来的,却是随后前方不足五十卡尔纳尺(一卡尔纳尺约等于四米)外传来的巨响。

之前不好的预感终于来了。

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摧毁,几乎大半方向的树林以摧枯拉朽之势倾倒,被碾碎,腐朽并真正干枯死去。月色下木屑与尘土的飞扬揭起一片黑影,如同一张饥渴的大口,从中挤压出那些酷刑之下的哀鸣,牵动着两个外来人的心脏与神经。

“跑!”几乎是下意识,八田抓住伏见的右手朝着直觉指示他的西方而去,一层薄薄的红色魔力流顷刻覆盖到两人周身,这正是魔法战士所特有的增益魔法,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体能,战斗或是逃亡的利器。

然而即使是经过了增益,令树林毁灭的力量——“时间”,也一点没有被抛下,甚至一步一步地紧追了上来。伏见本就落后于八田一两个身位,眼看着就要被追上,八田猛力一拉一扔,伴随着赤色魔力划破四周的空气,伏见被抛向了更前方的树干。

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伏见在半空已调整好姿势,接着冲力,他再一次猛力往树干一蹬,去到了更为前方的树木分枝上。在这根足以承受他体重的枝上还没完全稳住,他便大喊道:“召唤火……”

话还未完,八田已骑着召唤出来的地狱战马从他身边飞跃而过,稳稳地将他也捎上了马背,并一气冲出了这片正在自我灭亡的森林。

凛冽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来,让两人同时一缩脖子。战马在三赤月映照之下,画出一道更为艳丽的火焰弧线方才嘶声停下,此时脚下已然大半都死气沉沉,显得惨不忍睹。

“太……刺激了……”八田擦了擦额上渗出来的冷汗,“慢一步绝对死定了。”

伏见从后背抱着八田的腰,看见近在眼前的橙色发旋,抿了抿嘴,才有些不自在地松开了手。片刻之前,那个飞驰而过的身影与火光之中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久久不肯从脑海中褪去。

——如果真的慢了一步,会怎样?

伏见突然觉得,四周有些冷得刺骨。

“说起来,猿比古,要不是你刚才突然停下来也不至于搞得这么惊险吧。”八田驾驭着战马,边在高空中巡视这一片广袤雨林的情况边带着隐隐的后怕埋怨道。

“美咲,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凭直觉行动。”

“等你想通了,渣都不剩了。”

“啧……”

“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在这上面呆着吧?不过说起来好像这空中不会受到下面的影响。”八田又拉着缰绳奔驰了一圈,脚下的雨林已经开始分区以不同的速度复苏,有的地方还只有些杂草发芽,而有的地方已经重新变得郁郁葱葱。“真是诡异的地方……”

“我们已经进入了这里的时间规则,我暂时没有想起任何能够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伏见极力向远方望去,做出了不容乐观的结论,“只能在空中飞着。”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你说不会受到影响……”八田小声念着,有些漫无目的,战马不耐烦地原地仰蹄,倒像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大概是因为我们用黑巫术吸收雨林的生命力,力量融入伤口和遍布全身渐渐融合,就被转化为了雨林的一部分,所以……”说到最后,伏见并不太愿意面对之前冒着生命危险思索再三得出的结论:一切是因为自己的举措而造成了当下的困局。

八田对此却出乎他意料地没有半点在意,甚至很快开口说:“哈,多了一种特别的体验也不错,被时间追赶还赢了听起来就很帅的样子啊!而且看来我五六年后变得很厉害嘛,以前一直想召唤地狱战马都没成功,幻想好久,这可是赤焰族最大的荣耀之一……”

伏见皱了皱眉头,心想:真是拙劣的演技,我又不需要你来安慰。

“四处走走,跑远一些,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新线索。”

“那你快抱紧我别被掀下去了。看着挺瘦的,你捞起来还真沉……”话虽这样说着,八田早就双腿一夹,驱策战马飞奔起来。

伏见一个后昂,有些措手不及,慌忙揽上八田的腰。两个人由此贴到一起,八田的体温透过并不厚实的布料慢慢侵润过来,一时之间森森凌风倒让伏见觉得两个人更如同一体。不能松手,也……不怎么舍得松手。

他的指尖传来一阵微颤,与此同时听见了闷在鼻腔里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笑声,立刻就让他恢复了那副习以为常的“真是幼稚啊”的嫌弃模样。就像是很久之前还未曾成为王族成员的过去那般,性格之中时常萌芽的别扭被八田轻易化解,是浑然天成的亲切,或是刻意为之的笨拙,微妙地融为一体,恰到好处地让他觉得这个人闯进自己的世界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无法忍受。

甚至,也挺有乐趣的。

然后不知不觉就陷了进去,成为戒不掉的毒瘾。

“这里还真大……我们跑了有多久了?”八田微微喘着气,停了下来用手肘戳了戳身后的伏见问道。操控地狱战马的魔力消耗量开始让八田感到了疲惫,他望向一成不变的远方,手中牵引缰绳掉转了方向,“前面根本看不到尽头,也没什么新的迹象出现,还是倒回去?”

“哇!这月亮大得真诡异,现在看还是觉得就在它们旁边……”

“你说什么?”

“嗯?”八田不解地扭头看向像是被点通了什么而转来转去审视四周的伏见,“发现了什么?”

“别跑了,就原地休息吧。我们一直都在绕圈浪费体力和时间。”伏见松了口气,随即也松开了手,在确认了什么之后,他突然要翻身下马。

“喂!你想干嘛——”八田只来得及蹭住一点骑士装的衣角,便眼睁睁地看着伏见跳了下去。

可血腥的悲惨局面并没有发生,伏见轻飘飘地站立于半空中,并招手让八田也下来。八田半信半疑地骑着马落到伏见身边,带着迟疑翻身下马,双手却时刻维持着能发动魔法的起势,直到双脚真的落到了看不见的地面上,悬着的心才整个沉了下来。

“哦——这里到底怎么回事?!”越发不可置信的八田甚至狠狠跺了跺脚,一再确认他们真的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半空中。

“这是另一个密闭的空间。”伏见示意八田跟上,难得耐心地一字一句解释起来,“结界完全隔绝了其他所有时空区,所以刚才才能逃过一劫。我们也算……歪打正着?”

“歪打正着?”

“地狱战马,本就是从异空间召唤而来的生物,感应赤焰的力量而选择是否主动现身并臣服,它们不像其他的召唤灵需要通过什么阵法或者特别的召唤术才能穿越不同空间,本身就具有无视时空阻隔的能力,刚才我们也多亏了它才成功进入了这里。”

八田思索了一会,理清了这一节,但很快又发现了新的疑问:“那照你这么说,我们骑着战马也能突破这里才对?”

“问题就在月亮上。我们刚才就一直被它们牵引着跑圈,所以现在看它们的距离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那把月亮毁坏掉不就可能出去了!”

“很好,一阵见血。真难得啊,美咲。”伏见摊手,“你说说看,我们怎么毁?”

要毁灭如此大的东西……只能通过大型集团魔法,显然两个人呢是不可能完成的;或者找到结界的核,毁灭一个核出乎意料地轻松,自然,要找到它基本难上加难。大多时候,都宁愿简单粗暴地选择第一种方式。八田切了一声,瞪向悄无声息开了嘲讽的伏见。

“从上古存留到现在,仍然保有如此完整的体系,大概这里对于人族是无懈可击的。”

“会被一直困在这里?”

“至少比逃出去的概率大多了。”

“只要不是绝对的,我才不会放弃呢。”八田朝着三月走去。

“喂,你……”

“跟上来啊?这种时候不就是你的专长了吗,猿比古?”

“啧……我不是已经说过……”伏见最终还是迈出了脚步。

红色的月光透着股诡异,直视却并不觉得过于耀眼。影子在脚下只有浅浅的一抹,除此之外,没有星,没有云,甚至连之前肆意的寒风也渐渐停息下来。

八田看着身边的伏见,——这个空间里他唯一熟悉的,眼镜遮住了他的目光,可只需要从那经常微微聚起的眉峰和绷紧的嘴角就能判断出,这个人并没有如他说的那般,轻易放弃了追寻。

可如果自己不说不要放弃的话,他可能就真的会放弃了。

真是麻烦的人。

再说,万一就此和猿比古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肯定很糟,他还没享受够大陆所有感兴趣的东西呢!不过只有两个人的世界,而对方是这个人……啊,怎么说,只有这个选择……又有点庆幸是和猿比古一起……

八田被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等、等等!什么庆幸啊!和这个人老呆在一起肯定会被气得早死的!

“你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八田被伏见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扭开了视线,又故意拉开了点距离,倒是不知道自己两颊带一点微红,全被伏见看在了眼里,“啧。”

“对了,我是不是变不回去了?”

“等出去之后,你可以找个更靠谱的人,用另外的黑巫术逆向转换。”

“我才不想再尝试一次黑巫术,而且为什么你能把明令禁止的东西说得谁都精通似的!”

“明令这种东西,本来听听就好。”

“象征光明的七王联盟怎么会容忍下你这样的人……”

“因为他们象征光明啊?”

八田彻底放弃在口头上的战争,并将两人的距离再一次拉大。

“一旦离开了法阵,你所获得的生命力就会慢慢散逸,只不过需要的时间会长很多,你以为黑巫术真这么逆天了?”伏见推了推眼镜,“去三月的中心看看,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一副不管是什么只要战胜了他就态度变好的脾气。直觉与经验让八田做出了最后评论。

可事实总是不如人意,如同他们逃离不了三月的引力,现在也进入不了三月的中心。甚至只是靠近到球体外围五卡尔纳尺的位置,斥力便令两人无法再前进半步,强力突破的结果只是被狠狠反弹在地。

八田看了一眼伏见,伏见也回望了他一眼,心中却同时浮现不久之前的一个共同想法:遇上他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啊,真麻烦,就这样吧。”伏见干脆顺势躺平到了“地面”上。

“真是未成年的小孩子啊,干什么都没耐性。”八田耸耸肩。

“是的,总是指望未成年的、身高一直未成年的成年人,一切交给你了。”

“切!反正都没事干,猿比古,我们还是先打一架吧!”

“好啊,求之不得,其实我忍很久了。”伏见在地面上翻了个身,用后背回应了八田的约战。

简直欺人太甚!八田满头的青筋,一个扬手炽羽箭成型,可还未等他好好教训一下伏见,魔力箭就好似受到了召唤,嗖地一声自行飞向了三月中心,并很快被吞噬殆尽。

“……喂,猿比古,这算新线索吗?”

“所以呢……?”伏见在欣赏了八田三次魔法表演后问道。

“我绝对在哪里见过这种情况……混蛋,想不起来啊……”八田咬着拇指指甲,一头橙色半长发已经让他揉得乱七八糟。

能指望上你永夜荒原也能看日出了,伏见叹了口气,“美咲,你五年有进过一次图书馆吗?”

“我一年进五次大剧院。啊!大剧院!对了!”

“哈?”伏见完全不能理解话题的走向。

“这次赫卡特圣祭(神裔大陆每赫卡特期伊始的大型节日,一期约等于一年)大剧院,极北星辰·天空帝国歌舞团风靡全大陆的《地平线尽头的启明星》!绝对没错了!我怎么早没想到!”

所以又能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伏见侧目盯住兴奋不已的八田,“一个娱乐大众的歌舞剧而已?”

“至少我觉得歌舞团老板兼剧本家的K公爵,光凭传说听起来也比你靠谱多了。”

“呵。”伏见耸耸肩不发表意见。

作为神裔大陆人,就算伏见再怎么厌恶一般人扎堆的娱乐消遣活动,也是知道天空帝国歌舞团的。每年一到两场新剧在全大陆巡回演出,跌宕起伏的剧情,豪华精致的舞台设计,完美无缺的表演,足以让它声名远扬。这也成为了七大王族直系护卫队的首选社交方式之一,——虽然青玫瑰王看起来更喜好骑士团每月一次的茶话会。而其中,最最值得热议的却是这个歌舞团的大老板K公爵。

总有迹象表明这位老板可能就是七王之一,甚至直接就指向了最神秘的白银王。拥有王族秘术而获得不死之身,知晓各地神秘的历史与传说,为了分享那份探索过去的美妙心情,他组建了歌舞团还担当主剧本并就此风靡全大陆,最大的卖点正是一切皆可能来自于真实的过去。

拜同僚中的狂热剧团迷所赐,天空帝国目前最成功之作《地平线尽头的启明星》的剧情,如今一赫卡特期就又快过去,伏见仍旧是一听到名字就能回想起全部的状态,即使当初第四骑士团分发下来的五张票全部都被他嫌弃地丢给了没抢到票的八田。

怎么像是自己之前挖的坑现在坑回来了……

“……最终阿姆赫拉大法师闯入了支撑整个空中城结界的三月境并找到了‘核’,然而她没想到所有攻击都被吸收而无效化,还是无法破除结界回到现实世界。她的丈夫战神捷古德随后赶来,两人再次爆发了激烈的矛盾。整个空中城内部被激斗破坏殆尽,自成一体的时空系统变得支离破碎,怒火让两人失去了最后的理智。然而阿姆赫拉最终心软,捷古德一剑刺中她的心脏,此时才清醒过来而追悔不及。他怀抱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对着血红的月亮留下血一般的泪水,最终念出了让‘核’暂时失效的咒语……该死,那个古语我不会念啊,怎么说来着……”

“启明星陨落于地平线尽头,我自回归世界的真实。”伏见僵硬地念出了曾经每天被迫听上几十次的台词,成功打断八田剧情回忆模式的亢奋。

“你不是很抵制这些么,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而且发音还挺标准的……当然这句话八田没有说出口。

“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太多,我才抵制好吗?于是然后呢,你回忆了一遍,除了证明好像这玩意儿和这里是有相似的地方,还有任何其他实质作用?”

“……这、这也算新的思路!”

“嗯,打发了一段无聊的时间。”

“总比你什么都不想放弃的好!”

“我只是理智地服从了现……什么声音?”

“嗯?咦……”八田也注意到有类似于琉璃裂开缝隙并不断扩大的吱吱声响。可那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听得入神了,就令人恍惚觉得该是从脑中荡漾开来的。

伏见与他相视,倾听着这渐渐变严重的碎裂声,突然间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齐齐望向那无法靠近的三赤月。

“砰——”刺耳的炸裂声骤然响起,地动山摇般的剧变接踵而至:结界瓦解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服了没,猿比古!”

这都能蒙中?!伏见抓住八田伸来的手翻身爬上战马,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不太好了。可他现在是在八田美咲身边的伏见猿比古,日积月累的习惯让他本能地作出了反应:

“能不能别傻笑了,你知道接下去的剧情……”

“可恶!我一点不想接下去也是真的!”

于是又一次,他们共同经历了事与愿违。

被柯麦娜山脉隔绝的北方主战场,在经历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后,早已变作一片荒芜。天地之间满是阴霾与焦土,随处可见人族或是其他种族的枯骨。呼吸让血腥味侵入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从幽冥界召唤而来的巨魔蜂群与灰骨蝙蝠被遗留在了这不属于它们的世界,疯狂撕咬吞噬着一切活物与死尸,无法退散的死亡气息,令它们不断再生永不灭绝。

捷古德抱着妻子漫无目的地行走于这地狱般的焦原,阿姆赫拉血液之中神的祝福让魔物不敢靠近两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是走到了大陆的尽头,捷古德终于筋疲力尽。他吻上阿姆赫拉冰凉的双唇,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创造了启明星幻境,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象征两人爱情的龙翼指环化作幻境的守卫,于漫长的时光中静静等待足够幸运的后来人打开幻境。山峰化作了低谷,大海干涸现出了火山,共同穿越艰险北地抵达幻境的情人便能得到祝福而再不会分离的传说,伴随着变迁永久地流传了下来。

真是个索然无味的故事,到底是怎么让人看完的……将逃命放心地交给了八田,伏见细细地理了理接下去的故事,触目所及正一点一点地对应上。

“为什么K公爵没有写怎么对付巨魔蜂群啊!”由死气而生的魔物,普通魔法根本除不干净。身后的嗡嗡声让八田浑身都不自在,操纵着战马,他们此时虽在逃命却也还算得上游刃有余。说起来,他们好像也就一直在逃。

“灰骨蝙蝠也没写,不知道等会会不会遇上。”伏见冷冷地说。

“你可以不用乌鸦嘴!”

“看,地平线那边有东西蠕动,我猜就是灰骨蝙蝠。很快我们的前后路就都堵死了。”

八田恨不得一脚把身后说着风凉话的伏见踹下马,不过既然能这么平静地说话——

“你早就想好对策了吧!”

“这里时空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传送魔法可以用了。”

“……现在就传送行不行啊?你是没过够逃命的瘾吗?”

“没办法把两个人一起传送太远,而且只能连续操作三次左右。”在这种时候逞强也没太大意义,伏见如实回答道。本来,青玫瑰族的空间传送也只限个人使用。

“所以?”八田看向已经变得清晰可辨的蝙蝠群,手上不免顿了顿。

“别减速。等要撞上灰骨蝙蝠了,再确定安全的方位连续传送。”伏见轻描淡写地说着,想要尽量无视掉心底那股若隐若现的紧张,却显得有些适得其反。

“好!我相信你!也让你见识一下赤焰的厉害!”

更快的疾驰,八田的右手挥出一片焰光,划破这死地的灰蒙。一丝一丝的赤光,如果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那其实是被高压成束的火焰,在他们四周浮现而盘旋,越来越密形成光壁。由这光壁围成的空间里,那些令人作呕的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光壁纯粹得又仿佛透明一般,透过赤色,伏见完全能辨认清楚蝙蝠群的大小。

“我可撑不了多久,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伏见沉默着收紧了双手,牢牢地抱住八田,那咚咚的心跳一下一下击打在他的胸前,却胜过一切的安抚,让他彻底冷静下来。

你就看着吧,我是不会失误的。

——灰骨蝙蝠撞上光壁,像是撞进了异空间的入口,瞬间被净化。与此同时,伏见发动了传送魔法。

八田喘着粗气,与伏见一起瘫坐在小土坡上。身后并不太远的地方,巨魔蜂群与灰骨蝙蝠正相互撕咬得势均力敌,一时半会估计也不会再注意到他们两人。

伏见被尘土搞得灰一块白一块而显得滑稽的脸让八田突然笑了起来,他得意地说:“刚才帅呆了吧!那是赤焰族和地狱战马共同召唤出的终极魔法,不过我是不会告诉你秘诀的。”

“我也没兴趣打听。”伏见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也不知道该发火还是庆幸。没有哪种终极魔法不需要生命力作为代价,要不是两个人配合完美及时停止了魔法,加之之前使用了黑巫术吸收额外的生命力……地狱战马自然无法再被召唤,他凝视着恢复了正常年纪的八田,后者全然没有从生死之间游走了一圈回来的紧张感,甚至好似毫无知觉自己经历了如何的真正危险。

“虽然有点可惜战马,不过提前恢复正常也不错嘛。”

果然是笨蛋啊,一如既往让人烦躁。伏见啧了一声。

“你以后玩大前能不能跟我说一下?”

“你好意思说我?”

“美咲。”

“啊之前就想说了,不准叫我名字!走了走了,再休息下去,那边就快啃完回头继续找我们了。”像是隐隐察觉到伏见满腔的情绪等着喷发,本能地,八田连忙岔开了话题,“不过接下去要真的步行,我们可能也要力竭而亡了。还是我来召唤火鸟吧……”

“…………”

“……”八田被伏见古怪地盯得不太自在,可又觉得不能就这么输了,便也直愣愣地盯回去了。

片刻之后,“……把手给我。”

“干嘛?好恶心。”

“就你剩的那点魔力,能打个火花出来都是奇迹了。”

“切。身为魔法战士吝啬魔力的使用是耻辱好吗……”这么嘴硬地反驳着,八田还是伸手握了上去。

是多久之前,他们也曾这样共享过魔力?

在令全身都温暖起来的魔力自交握的手心蔓延开来时,八田有些恍惚地想起他们一起穿梭过的小巷与黑夜。那些追杀的惊险,追击的急迫,沁骨的绵绵寒意,闷人的滚滚热浪,最后都化成了绞紧的双手在记忆中沉淀下来。

“往东北去,找峡谷的腹地。”右手未曾松开地一同骑上火鸟,伏见环上八田的腰,伏在他耳边淡淡地吩咐道。

“我们索性就去找找那个传说中的启明星幻境。”

“低些,西。”

“下去休息会。”

“啧,雷电群,飞上云层,往东边。”

……

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别的交流,除了伏见冷静异常的指挥与八田分毫不差的行动,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尽可能节省体力与魔力。这实在不得不拜之前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经历所赐,加之也的确再无任何后路与后招可以让他们享有余裕了。

为什么要找幻境,干嘛现在反而比我信得还深啦,虽然之前都得到了证实但真的能找到吗,八田有很多念头闪过,可临到嘴边都无条件败给了……没来由十足坚定的信任。伏见猿比古这个人特别不好相处,和自己还有堪比安维那大裂谷的矛盾,闹到过生死相拼的地步,简直走在两条背道而驰的道路上,好像老死不相往来才比较符合正常思维,但……

八田瘪了瘪嘴,不想再纠结这些复杂的事情。顺从心情而简单快活地过日子,理所当然地认为研究弯弯绕绕是伏见的事,理所当然地一边嫌恶一边信任正绞住自己右手的这个人,理所当然地享受一起鸡飞狗跳的时光,也理所当然地对他不做任何和解与退让。这才是,八田美咲。

搞不清楚就搞不清楚吧,反正已经是公认的粗枝大叶了。

八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大脑平复下来,并眼疾手快地在突如其来的一股气流中稳住了火鸟的方向。

“等等,这里的风向不太对……”伏见捏了捏他的手,示意八田再度拉高降低交错盘旋一番,最终指向了较为平缓的一段河谷,“在那里降落。”

“那里?”不就是很普通的河滩吗?八田不解归不解,还是照做了。

“之前风向一直顺着峡谷以东南向为主,刚才突然从偏北的方向来了一道急流,不觉得很奇怪吗?”伏见看向一脸不要问我我地理白痴的八田,有些被打败地耐着性子说了下去:“有急流说明这里有狭道,但是找不到相符的地形……那么很有可能有幻术屏障隐藏掉了。”

“啊!峡谷腹地!幻境可能就在周围?”

“是的,而且我好像大概隐约感觉到了,把火鸟收起来吧。”

八田惊异于变得严肃起来的伏见,这种认真的神情其实他很少见到,甚至可以说伏见在他视线中出现时几乎就一直摆着不耐的脸,故而连全神贯注思考问题时都显得有些神经质。此刻,伏见蓝灰色的头发凌乱地随风飘动着,几缕挡住了视线的碎发被他粗鲁地往后掀开,微微眯起的双眼如同觅食的猎鹰,敏锐地搜索着四周的异样,全身紧绷出一种危险而优雅的姿态。

突然变得不再是他认知中的那个人,而是那位名符其实的青玫瑰第四骑士团军团长。

八田一时看得有些入迷了,直到伏见荡了荡他的手喊“松开”才回过神来。

“你要干嘛?”

“破除幻术。”伏见在一块光秃秃的山壁前站定,不急不缓地抽出了一直尘封着的佩刀。

是怎样的光景呢?八田想。曾经和伏见厮杀的时候满眼都是那人的可恶与疯狂,后来并肩合作又大多一路打打闹闹顺便完成了任务而已,却从未认识到青玫瑰一族的力量是如何地与这个人相辅相成形同一体,就仿佛从出生起他就该属于这个王族。

伏见被青色的焰火拥簇着,连发梢都融入到这冷冷的、艳艳的青色之中,疏离世间般的冷静,仿佛刀锋所指的一切皆不堪一击。而很快,便也证实了幻术在他面前是多么地形同虚设。

随着佩刀的最后一道挥舞,整段河谷被瞬间暴起的青色光流淹没。

八田站在伏见身后,前所未有过的镇静。

“他们最终穿越了那一片荒芜之地,抵达了地平线的尽头,也迎来了永夜的结束。伊欧斯光带(类似于极光,仅在极夜中出现)如何梦幻再也不能令他们停下脚步,因为启明星已露出半张脸,吹响了晨曦的号角。‘我不会离开你。’‘不管在哪里,我们永远在一起。’他们握紧了彼此的手,之前那些生死之间的不离不弃成为了最好的祝福,支撑着他们走向即将来临的光明。这就是最后一个关于永夜荒原的传说。”他僵硬地念完最后一个字,将手中的书狠狠合上,烫金的标题在大殿的灯火下闪过一抹耀眼的光辉,虽然《一百个情侣不可不知的传说》这样的标题看起来和周围的风格不太一致。

“哎呀呀,听伏见君这么一本正经地念完故事,都变得好像是真的了。”高高的王座上,姿态优雅地举起茶具的王如此打趣地说道。

茶话会的其余成员也都窃窃笑起来。

真是不愿被提醒的羞耻记忆……等等记忆?他刚才明明在破除幻术……这里是?

伏见猛地清醒过来。如同被戳破的谎言,周遭顷刻覆灭,空荡荡看不见边界,触目皆为灰白,凝视某一处久了,就莫名地觉得晕眩。

“你到底在寻找什么……?”

“谁?!”他冲这个突然响起的声音喝问道,并对八田从身边消失了的状况而隐隐感到了不妙。

“想要的只是这样吗?”随着声音的再次响起,四周扭曲并猛地如同疾驰中两旁的风光,急速地后退到变成深浅不一的线条,等到平复下来时,已然是另一派伏见绝不会陌生的景象。

他自然是不会忘记的,手中紧紧握住佩刀,一步一步向前冷眼看着不断流转的场景。究竟是如何侵入他的记忆而玩起了这般拙劣的手段,还是说这就是所谓幻境的真相?

“真是奇怪的名字呐。”

“猿比古,翘课吧。”

“猿比古,我们去加入赤焰吧!”

“……猿比古。”

……一开始只是从空无一人的两旁传来过往的对话,一点点涌入耳中,不由自主地就令他回想起那些自欺欺人早已抛弃的过往。唾弃却终恋恋不舍的一切,曾向往的,痴迷不悟的,痛苦烦闷的源头,叮叮咚咚的溪水一般流过心间,若是不曾激起半点涟漪,倒像是故作若无其事了。

可他到底不再是那个十四岁的伏见、十九岁的猿比古,——他所不信任的时间最终还是以潜移默化战胜了他,此时此刻他立于此处,虽有不甘却也不再否认与迷茫。

“猿、比、古!杀了你!”这条路的尽头,还是出现了那个早该出现的身影。愤怒得那样鲜活的面容,从精干的小小躯体中散发出来的火焰宣泄着漫天的杀意。

伏见欣然地笑起来。这样的相对,真是太熟悉了,几乎立刻就能兴奋得冲上去厮杀,但……

不是本尊也太无趣了。

所以攻击过来的焰光,才完全没有那样嚣张到极致的艳丽,那些深重的杀意之下也没有忽明忽暗的惊惶不安。这些真正的美味,只有他曾数次深切地品尝过。做不到完全的伪装便想来考验他吗?

幼稚。

伏见轻松地穿越过滚滚火焰中的空隙,凛冽的刀光一闪,毫不留情地逼向了“八田”的咽喉。还未触及到,所有的幻象便裂成碎片散落,四周又恢复到混沌之中。

伏见皱眉盯住变得如同镜面的地表,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进。却不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待平静下来,他仍牢牢地站立于原地,但又像是平躺在这荒芜的空间里。会有什么新的挑战?伏见闭上眼,将最易受到干扰的视觉摒弃。他听到有人靠近的微响,裸露在外的肌肤将那大胆中微微怯懦、又确实毫无敌意的气息如实地传递到脑中。

直到对方温热的呼吸都扑到了脸颊上,他才猛地睁开眼,手中佩刀正待再次刺出——

八田的脸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眼中满是紧张的点点光彩,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伏见的异样,就像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熟睡过去的人,然后匆匆地在伏见额头留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猿比古,生日快乐。”化入风中呢喃般的祝福,在如此靠近的距离里,更像是情人之间亲昵的爱语。他重复着生日快乐,就这么恋恋不舍地坐起身,却也不打算离开,只是长久地注视着伏见,微微聚起的眉梢那是八田在决定什么前鼓起勇气的标志。

明知道这是假的,可在这一刻,伏见还是被蛊惑着伸出了手。难以置信的真实触感,光滑的、比想象中更滚烫的脸颊,只注视着他一个人的目光,和因此而露出的微微满足的浅笑。

十足的诱惑。可到底是冷冷地嗤笑着,手渐渐下滑到毫无防备的颈部,狠心地用力捏了下去。

不管怎样,他需要的只是那个活生生的真实的八田美咲。

承受的美好或是痛苦,不够真实又怎能心甘情愿?

启明星幻境。伏见默念着这五个字,穿越这一片极夜下的摩根耶光花海,四下寻觅八田的身影,倒不在乎名不副实的所见了。

泛着朦胧银光的摩根耶光花,被夜风抚起迷人的波浪。偶有花瓣被卷向半空之中,却经不住再多的撕扯,碎成点点银光消逝在了风声里。流光溢彩的伊欧斯光带,将整片夜空渲染得如同白昼,走得深了,便发现头顶的绿蓝渐渐转化成红紫一片,映照之下整个幻境竟是多出了好几分暧昧来。

便是这里,伏见终于停下了脚步。

八田就这么背对着他,微微仰头,坐在花丛中。背影在一片空旷之中,孤单得有些不太真实。

这是真的美咲吗?伏见难得有些迟疑地迈出了步伐。

听到花草被踩踏的声音,背影动了动,转头看见伏见,八田露出了一个一时难以表述完整的神情。

如果说他是惊讶于伏见竟然在这时这里出现了,又怎会同时参杂着难以置信与快要喜极而泣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

“猿……比古?”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伏见靠近了几分才注意到八田的眼角泛着红。他微微侧头,光带的暗红光华落于眼角间,一闪而过。很快八田揉着眼爬起来,又不太确定地问了声:“真的是……猿比古?”

伏见想,这一定就是真的美咲了。

是多久之前,他站在高处,看见赤色焰光笼罩之下的八田,——八田却没注意到他,一次又一次抹掉源源不断涌出的眼泪。在周防尊残存灵力聚成的幻影轻轻摸上他的头时,便也是如此的不知所措与不堪一击。

真难看呐。

“难道还能是别人?一副哭丧脸恶心死了。”伏见走上前,不再多言地擦着他身边继续向前。

八田愣了许久,目光随着伏见而移动,在真的擦肩而过时,仿佛才最终确认了一切并非虚幻一场。

他们背对着,谁也看不见谁。八田又狠狠地擦着脸,几番话到嘴边,最后索性让手臂挡住眼,轻轻地说了出来:

“刚才我做了一个梦……差点以为就是真的了……我……”

“猿比古,不要再离开……了。”

话语淹没进风里,飘向伏见那边。轻得几乎不可耳闻。听不太真切,又似乎其实并不需要太真切。

伏见看向极远的地平线,那里本来一片幽暗,却不知何时开始出现了薄光的流动,像是即将迎来久违的日出。

“离开去哪?”

卷着花瓣的风从两人之间穿梭而过,最后细碎银光却是盘旋着散落在了原点。

“往前走走,应该有能传送回去的残留法阵。”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

“啊,有就是有,懒得跟你解释。”

“切,那要是没有,你能做一个出来吗?”

“啧,烦死了。闭嘴。”

伊欧斯光带渐渐被抛到身后,那些极为绚烂的光华不过是漫长极夜中的一些慰藉。

地平线的尽头,启明星正悄悄地点燃夜幕的衣角。

长夜,终会过去。

现实亦可光明。

//.

(其实就可以当故事结束了。)

(确定要看下去吗?)

 

八田猛地睁开了眼,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半晌才清醒过来。听从了某不可说前辈的建议,自己硬拖着伏见来看新上映的电影,结果却因为昨天打工太晚而累得睡过去了。

大屏幕上正好放到尾声,渐渐显现出标题——《地平线尽头的启明星》。其实电影票也是来自某不可说前辈,据说如果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间去看这部电影就会有不可思议的境遇。

他扭头过去,正好伏见也转头看向他。

啊,啊,肯定又要生气了……得赶紧找个话题岔开,八田张了张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等等,为什么不受控制就说出来这个?只会火上浇油好吗?八田僵住了表情,却像是被一句咒语打开了枷锁,脑海中随即浮现出一些零碎模糊又奇特的画面,绚烂的极光,银色的花海,他,还有猿比古,以及无法辨认的拥抱……

伏见将八田突然露出的微微迷惑全然纳入眼中,也没有立刻说话,两人就这么同时陷入了某种奇妙的同步之中。可他很快明白了什么而镇静下来,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连同嘴角的深意隐没于影院的阴暗中,然后淡淡地说:

“走吧,电影已经结束了,你之前说接下去要去哪里?”

“啊!”被并没有追究甚至出乎意料温和的伏见吓到,八田又愣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地接话道,“哦……这个,嗯,我想想……有点饿了,之前有个打工过的餐厅……不不不,我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到底要干什么?”

“累了我一个星期,这个,送给你!”八田将提了许久的袋子塞过去,为自己的疏忽而惭愧地挠了挠头,“生日快乐,猿比古。”

伏见似乎是有嘟嚷些什么,最后清晰可闻的却只剩下:“……谢谢。”

而在此时,灯光重新亮起来。

八田一抬头,恰恰撞进眼前完整的浅笑里。

——就如同一杯温度刚好的淡蜂蜜水。

 

愿启明星不曾坠落,也可有光明的现实。

                          ——K·《地平线尽头的启明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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